外籍兵团中国兵（二十五）
军中同袍-四
加加林是一个来自俄罗斯的老兵，我认识他时已经39岁了，刚刚完成了四年兵役后的转正，就是可以恢复真实的姓名，他的真名叫古拉耶夫，加加林是他来当兵时，外籍兵团管征兵的军官硬塞给他的名字，当然是盗用了著名宇航员的名字。因为他年龄大，长相成熟，外貌有些像普京，为人也非常稳重，加上著名宇航员加林林的名字也容易被记住，所以知道他的人相当多，尤其是在他服役时间最长的第六工兵团。
后来听说加加林曾经是俄罗斯远东地区一个小城市的公安局局长，因为同当地黑社会做交易没有兑现而遭到追杀，所以来参加外籍兵团。我跟他聊天时，他倒是对自己是一名俄罗斯警察不再避讳，还对自己39岁高龄还保持健康体魄非常自豪，一下就让我联想到愿意显露肌肉的普京。他的身材和长相还真有几分像普京。加加林告诉我他们在普京的政策下，对黑社会打击绝不手软，而且是以黑治黑，用暗杀的办法让黑社会分子人间消失。
他说行动主要是克格勃来实施。看来在俄罗斯只有政府才可以当黑社会的首领，其他一概不行。这让我联想到了克格勃前身组织契卡的创始人捷尔任斯基的言行和实践。这位目光如刀子般犀利的布尔什维克红色恐怖鼻祖说过：“我们代表的就是自我组织的恐怖主义——这话要先说清楚”。“实施恐怖政治，逮捕和消灭阶级敌人，消灭他们在革命前所扮演的角色，消灭他们的阶级联盟，消灭他们的肉体和精神。”初创时的契卡-全俄肃反委员会的缩写，并不是以司法机关的面目出现，它并不遵循法律程序而是坚决行动，它不用经过法庭就可以行使逮捕和处决的权力，这让一切敢于反对苏维埃新生政权的人闻风丧胆。
当初契卡成立时也一直没有统一制服，契卡成员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的黑色皮夹克，给人以铁血冷酷的印象。这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雅各宾派专政理论一脉相承，目标是建立“永恒正义的王国”，法国大革命的光辉理论也发散影响到世界。所以捷尔任斯基始终坚持年轻的苏维埃政权，在极端残酷的动荡岁月，采取果断措施恢复秩序是非常必要的。
好在历史对英年早逝的捷尔任斯基的评价多数是忘我工作，无私无畏。他也曾经批评过自己内部有部分人以“这种残酷权力为乐”是不可原谅的。历史学者也认为他是一个虔诚的共产主义信徒，为了理想以诚挚的践行去开创一个新世界，有些专门奉献和燃烧自己的苦行僧的感觉。苏联解体后，契卡的后任机构克格勃也不复存在，列宁的雕像也被推到了无数，但克格勃出身的普京却下令重塑了捷尔任斯基的雕像，把他作为一个没有污点的领袖人物重新供奉起来。
法国兵雷纳德是一个司号兵，入伍时的年龄只有18岁，看似一张娃娃脸，但双眼下面有很重的眼袋。他毕竟是法国人，年龄又小，所以部队里面的军官对他还是相当照顾的，医院做过一个眼袋的手术，这算是美容项目，不是军官特批是不可能的，但回来后基本上没有什么效果。后来部队又送他去4军团学习文书工作，因为他毕竟是法国人，法语好。但学完后他表示还是愿意当司号兵，看来吹喇叭还是比做文书工作简单，起码不用动脑子，甚至不用走脑子。后来知道雷纳德的另外两个哥哥也是司号兵，大哥在外籍兵团六军团吹号，二哥在法国正规军吹军号，后来据说也转到了外籍兵团吹号。看来他们家哥仨是找到了从军谋生的好门道。
最右侧是雷纳德
阿拉伯人哈毕是同我在法国里尔一同当兵的。由于法国同阿尔及利亚的殖民战争，让法国同阿拉伯国家关系非常特殊，或者说矛盾突出。所以外籍兵团里面的阿拉伯乃至黑人士兵实际是数量有限，他们加入进来并不容易。哈毕就是来自阿尔及利亚，不过他给人的印象是极端安静，轻易不同别人起争执，虽然长的是阿拉伯人的面孔，但并非典型阿拉伯人性格，可能就是因为安静和与人无争，才能被外籍兵团录用吧。结果在新兵训练时，哈毕还是同宿舍里面的捷克人起了冲突，当时他的宿舍里面有八个人，居然有三名捷克兵，他同一个人发生冲突，另外一个捷克兵也上来帮忙，要从侧面偷袭哈毕，在他出拳时正好赶上哈毕有个向前的动作无意地躲开了偷袭人的冷拳，结果这个伙计的一记猛拳没有打空，而是抡到了一边的铁柜上，然后手指骨折，战斗也戛然而止，医院包扎，手上绑着纱布好多天。
后来哈毕跟我说，他当时根本不知道另外一个捷克兵也上来助战，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受伤的。再后来我同哈毕闲聊时问他，知道布迈丁是死在莫斯科的吗？他说是在莫斯科治疗后回到阿尔及利亚就死了，他爷爷是同布迈丁一起打游击的老战士。我问您这个光荣家史敢同外籍兵团讲吗？他说当然不行，讲了就当不上兵了。我说你爷爷那么显赫，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当兵，他说布迈丁年就死了，然后是权力真空，到现在阿尔及利亚政坛也是一锅粥，他们家早就不行了。布迈丁是阿尔及利亚的第二任总统，可能也算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但跟苏联的关系更密切。他也是让阿尔及利亚从法国独立出来的最重要干将。在第一任总统本贝拉手下是第一任国防部长，同本贝拉也是搭档，结果却分道扬镳，以至于他在年发动政变把本贝拉赶下台。不过作为现代阿尔及利亚国父的本贝拉在被逼下野又常年软禁并流亡国外后反而因为离开权力中心而延年益寿，到年94岁才寿终正寝。
法国人布宏是我真正的好朋友，当然他年龄也比我小很多，主要是因为他也是学法律的，但是没有毕业就半路出家跑来当兵了。有一桩怪事是作为一个法国人，他居然喜欢吃麦当劳。在我的观念里英国饮食文化贫瘠，所以英国人中美食家不多，但法国大餐举世闻名，法国人中美食家也遍地开花。我吃麦当劳是出于无奈，毕竟吃麦当劳比中餐便宜多了，但布宏却是真心喜欢吃麦当劳，经常不吃军营里面的免费晚餐，然后出去吃麦当劳。
所以有一次周末我同他到马赛玩儿，吃完麦当劳后遇到两个同军营的下级军官，就同他们一道去了一个酒吧喝酒。喝到半夜该收场了，一个军官说他有车，我们四个人就都上了他的车回军营，但车主喝多了，就说让布宏开车，他要到车篷上去吹风。于是乎我们打开车窗，喝多了的军官则趴在车篷上双手扣住左右两个前边的降下了玻璃的车窗，然后不断高叫让布宏加速再加速，布宏在车里异常紧张，我也感到惊心动魄，好在结果是有惊无险的没有人仰马翻。
前面说过，因为布宏曾经学过法律，虽然是肄业但在部队里面这样的人也依然不多，所以是个很好的文职人员，在我退伍五年后再联系到他时，他居然成为了第一军团首长的助手，就是贴身秘书了。好多的人和事业靠运气，有的人走运时不留意都可以进入政治局。
作者退役后某年法国国庆在巴黎巧遇参加阅兵的布宏
外籍兵团是个江湖，里面自然鱼目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当中有个中国老兵很有趣，也有很多故事。老兵姓胡，他在中国就当过兵，有浓重的兵痞习气，会钻空子，敢于犯错误，会占便宜不吃亏。他在圭亚那是管军需仓库，一个肥差，或者说比较轻松悠闲的工作，所以总愿意找时间出去逛逛。
他是福建人，在中国当过兵，所以被称为老兵，还自称是中国兵里面开车最好的，结果在圭亚那开车撞上了火箭，故事在悲剧和喜剧间来回转换。有一天他休息，租了一辆车到法属圭亚那首府卡宴去玩，从库鲁到卡宴之间大约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回来时他正好赶上了一个运送阿丽亚纳火箭的车队。
当时阿丽亚纳火箭基本上是每个月发射一次，火箭主体都是在法国完成生产后用轮船海运到圭亚那的卡宴海港，然后再用大型卡车运送到库鲁的发射中心。这段公路的运送过程自然有武警戒备沿途护送。因为是一辆超大型的货车载运，所以前后有许多警车开道，前呼后拥形成车队，老兵从后面赶上车队后觉得走太慢，于是决意超车惹来麻烦，护送的警车立刻左右夹击老兵的座驾，因为警车怕他是破坏者，老兵被警车一夹击也立刻乱了方寸，一踩油门把车撞上了火箭运送车。
一辆小轿车去撞一辆超大货车，绝对是以卵击石，结果老兵差点是车毁人亡，上半句车毁还是正确的，他驾驶的小轿车当即报废，他本人也医院，为此住了30天医院。医院探视过他一次，他满头绕着白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搞笑的居然说一个人太寂寞了，让我陪他打几把扑克，我医院里再犯错误了。
老兵出院后还吊着一只胳膊要过连长的堂，连长先是把他臭骂一顿，然后要送他去坐牢，但楼上的一位更高级别的军官听到楼下叫声太大下来看情况，发现这个案子因为撞了火箭，影响到了欧洲航天中心同外籍兵团的关系，所以两个机构已经为此达成了共识，那名军官也认为没有必要再惩罚老兵，所以老兵躲过一劫。
退伍后老兵留在法国参与贩运人口活动，还是把自己送入了真正的大牢，安安静静消停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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